一張人臉貼著車窗大口喘氣，一邊還不客氣地敲了幾下：“趕緊出來，把話說……呼，說清楚了。”

林至都靠在車身上才勉強站住腳，他半哈著腰大口喘氣，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長衫已經被汗水浸透，只比邋遢還要邋遢，他感覺這雙腿幾乎要廢了。

“這……”司機連忙下車，為了“生命安全”又偷偷給後座的門解了下鎖，這位“少爺”當真英雄，果真好漢，蹬著一輛不知道什麽牌子的自行車，居然就追上了他們，剛剛在後視鏡裏看見，嚇得差點以為他騎了支火箭，那架勢仿佛一個亡命之徒在絕地逃生，什麽人類的潛能有多大都被激發出來了。

那車積了厚厚一層“火速”都不掉的灰塵，可以想見其年代之久遠，還有車把手上銹跡斑斑，司機忍不住打趣：“林醫生，你這是‘盜墓’才能找來的行當啊！”

林至都靠在車門上，見車裏人不為所動，“一邊兒去，你家地下室是墓地啊？別廢話了，趕緊把這車給我處理下，小心別廢了，不然回頭老爺子要生吃人的時候我直接報你的大名啊！”

司機在風中惡狠狠地淩亂了一把，連忙小心翼翼地把自行車堆進後車廂，簡直惡少，多少歲也本性難改！

林至都原先扒拉了半天都沒能把後車門打開，尹淳假裝看不見一樣坐在另一邊，忽然哐一聲地門開了，立馬他就把自己塞了進去。

“熱死我了快要，把空調開開。”

司機才松一口氣，進了車又陷入兩難境地，一句話也不敢說。

“老梁，你可以啊，不如改天我直接送你去這位先生的醫院就職吧。”尹淳嘲諷了他一句，拿的是公家的工資，暗地裏給別人做手腳。

林至都偷偷給司機老梁豎了個肯定的大拇指，煞有介事地問：“你們要去哪啊？”

老梁悶了一聲：“公司。”

“哦，”林至都轉身看著尹淳：“你看我這腿為追上你們都快廢了！讓我搭個方便行不行？去哪都可以，反正我是跟著你。”

這麽說著，他的腿似乎十分不服主人的“廢物”一論，立馬以抽筋表示抗議，林至都的神經直接過敏到了腦中心，臉一下子煞白，他捂著腿擡了起來，一邊擡一邊彎錘幾下，又瞪了司機一眼：“你這車開得沒水平啊，我幾次抄小路快追上你了，我……哎喲……”

司機不安地看了尹淳一眼，只見她雷打不動：“去公司。”

房內，岑川靈點了一個香薰式蠟燭端到桌上，似乎在完成一種“儀式”般，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，完後說：“現在好了。”這個方法是江南教的，如果有很重要的話要說或者要聽，在拿捏不準對方或自己情緒的時候，可以用這個方法，形成一種心理上的暗示，心理有一個分明的點在先，後才會力所能及地達到比一般情況下更好的效果。

周紀沒急著接話，只是看著那小小的一棵火苗，仿佛在灼燒著他的心臟。

“我媽當年是大戶人家的女兒，年輕的時候選擇了出國游歷，我爸和我大伯……”

岑川靈抱著雙腿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。

周啟天和周啟風在那個年代，幾乎是不用等著什麽成年，就已經成了各大媒婆心裏的香餑餑，登門拜訪說親是常有之事，不少人為了這件差事爭得頭破血流，只可惜，那麽多的“落花”都栽在了流水的無情之下。尤其是周啟天眼裏出了葉連根本裝不下其他人，他可以跟姑娘們談感情以外的任何事，一旦涉及與此，便立馬躲到天邊讓人家找不到人。那時候周家幾位老人對兩兄弟沒有明言一定要早日成家，只是事業的版圖在一擡頭擴大，到了兩人再大一些，彼此鬧騰地一個比一個厲害，這才驚覺連二少爺都已經到了半五十的年紀，終於開始催著關於“血脈香火”一說，周啟天壓根不去理會，周啟風從葉連那裏收回了心之後浪蕩過一陣子，每次都以為他要修成正果變個凡人了，不出幾天又打回原形。不過奇怪的是，當年跟風少爺有過些許風流韻事的姑娘們，最後個個都嫁得順利，遇到了傾心的人，而對方無一不是富甲之門。甚至過了一段時間傳聞越演越烈，不少女人都以此為“標桿”，天天在風少爺出入的場所想要逮他。

周啟風27歲那年，周紀的母親從海外學成歸來，那時她年紀已經30有餘，少不了有人在背後詬病這麽大還不嫁人的原因。

空氣裏滿滿都是香薰溢發出來的味道，周紀聞著只覺得心裏有個地方像是被一股重量填滿。 “她比我爸還長了三歲多，那時候不興姐弟戀，沒少挨閑言碎語，不過比起你媽……算是輕如鴻毛了。”

“嗯，”岑川靈點點頭，時代在變，人在變，當初那些被人捂在門腳裏才說的話，放到現在根本算不上什麽，也不知道該是現在的人羞恥心以日益減少的速度在消失當中，還是過去的人太把雞毛蒜皮當成回事兒。

她靠在床沿上，手裏把玩著被腳轉成個圈兒，又問：“我覺得，這跟‘緣分’有關系。”

“我媽帶我的時間短，沒能怎麽了解她，但是你想想，她既不喜歡你大伯也不喜歡你爸，你爸‘知難而退’了，或者說是想通了，然後就遇到了你媽，感情這種東西，可能有時候就是一個執著和領悟，他對我媽應該是執著，是較勁，是這麽多年跟你大伯的爭來爭去，可能就在心裏紮根成一種暗示，然後在某一天，這種暗示被那個對的人擊破，嗯……那個人就是你媽。”

“你說的差不多，我爸自己說過，是我媽教會了他什麽是愛情。”周紀定定地看著岑川靈，“這話對他來說還是有些’超格，可他卻一點也不怵的當著他那幫兄弟、當著我的面說了。”

也許是被他認真的語氣感染，岑川靈忽然眼眶有點迷糊，她醒了醒神，接著說：“在那個時候就敢於離開家鄉去異國他鄉游走的人，想必也是很有人格魅力的。”

“可惜……人走茶涼。”周紀喃喃了一句，往前撐著身子把香薰蠟燭撈到近前。

岑川靈屈在一邊，心裏有些躲避這敏感的話題，她握緊了手裏的圈兒，正想著接下來該說點什麽能起到安慰作用的話，忽然額頭一陣滾燙——那感覺又回來了，頓時心生不妙，轉身去看周紀，瞬間驚叫了一聲：“你幹什麽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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